第8章 一觞一咏,游艺骋怀_少姝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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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觞一咏,游艺骋怀

  “背后休论人家长短。”少婵听不下去,回过头来,眉梢间凝着一抹冷峻之色,“少姝,那些个捕风捉影的事情,理都不要理。”

  “哎呀,英明神武的大姐姐,咱们自家人说话,有什么要紧,何必小题大作,”少妍打着哈哈笑道,“关起门来,谁家闲谈不说人非呢?!”

  确定少婵不再来打岔,少妍自顾自说起来:“对了,你也知道,贾县令与咱们父辈交好,他也是从未纳过妾的,故此只有贾公子这一根独苗,打小说不出的珍爱宠溺。因常年外任做官,留下夫人在家中事奉婆母,拉扯小儿。那贾公子幼起娇惯,于学业从不见上心,长大了些,成日与一班酒肉朋友为伍,四下游荡,高乐不已,眼看着快要管教不住。前两年,贾家老夫人过世,母子二人搬到了县令任处,奔波迁徙后,贾公子身上却起了一个突变,你猜如何?不知为着什么,他竟骤然转了心性儿,以往的吃酒、骑马、打拳、浪荡结交……统统变得漠不关心,说是活脱像变了个人似的,真神秘而不可臆测,你道怪也不怪?”

  少姝讶异的撑圆了嘴,好半天合不拢:“怎么会有此类传言,是不是误传?”

  “我也是别处听来一耳朵,感觉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少姝努力地回想一遍,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虽说只是泛泛之交,初见贾公子时,他言行举止是有点出挑,但那多少也与其家世出身有关,还算不上是轻薄虚浮之人。很难想他变化前是什么样子。”

  “话说回来,一个人是否真正革面洗心,除了他自己,谁又敢作保呢?”

  “他为人到底如何,前途怎样,该操心的是郭先生,同咱们也没什么相干。”

  “这个——”闻言,少妍无端结巴了半天,少婵从旁看着,实在没忍住,低头笑了笑。

  “咳,晓得你机灵,不过,山上的日子自在无拘,见识的人便也多杂,我只白嘱咐一声,觉得你该多少知晓些罢了。”

  就这样,关于贾家的话题到此为止。

  话说贾飏一行,经约莫半个时辰的匆忙赶路,回到了县衙府邸,他即刻换了外衣,往内室告知父母。

  隔着院墙,能听到已届一更三点的隐隐暮鼓。

  快步打帘入室,贾飏见父母向东而坐,品尝着盘中瓜果,斜斜地看向窗边新开的夹竹桃,似在低语闲谈。

  “儿子回来了。”刘氏当即展露出踏实安乐的笑容,“在念叨你呢,天已擦黑了,还不见人影。”

  贾飏上前一一禀明,方才坐下。

  “唔,尽兴而归,”自知儿子是性情中人,喜怒皆形于色,贾敏求凝眸端祥其神情来,点头道,“可见这一趟没有白走,玩儿痛快了。”

  “孩儿自不消说,不过,今日咱们家里最情惬意足的,理当是得晤挚交的父亲大人才对。”贾飏尚自忘形,思绪明敏,语速如飞。

  他反过来细看父亲姿容,其松泛宽舒,非平日悬心公务之态可比。

  “若早些年回来,想必未能如此,你父亲他也算是衣锦还‘乡’,可慰师友了。”这是刘氏对夫君的理解。

  贾敏求冁然而笑,只引了句《登楼赋》舒怀:“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

  (“人情”句:出自王粲《登楼赋》,意即人思念故乡的感情是相同的,岂会因为穷困还是显达而表现不同。王粲,东汉末年文学家、官员,“建安七子”之一,太尉王龚曾孙、司空王畅之孙。)

  贾飏不由地瞪大眼,看来,界休确属父亲心中念念不舍的第二故乡。

  “来,赶紧用些茶水,哦,这些瓜果是特意为你留的。”担心贾飏奔袭回来干渴了,刘氏一迭声催促道。

  贾飏端起茶盅到唇边,轻嘘着吹走热气,舒舒服服地深吸了一口,目光落在桌面的灯盏上,那里,只摇曳着一朵灯火。

  春日里复苏的三两小虫,欢快地围着灯火追舞,灯盏的纱罩上,还停着两只身形稍大些的飞蛾,似乎倦意萌生,懒懒地敛翅爬着,纹丝不动。

  贾飏十分钦赏母亲对弱小飞虫的怜惜。

  他曾经问过:“母亲为何学佛?”

  “还不是为着你。”刘氏每每这样回答的时候,目光悠远而慈祥,语气感叹且满足。

  她还有个行而不辍的习惯,每日早起,先将源头活水供于佛前,第一杯清水,总是端给儿子饮用,据她的说法,这是供过佛的清泉,可以保佑人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眼神瞟过,见桌上摆了一对簇新的白釉铁锈红山水玉壶春瓶,贾飏笑了:“看来母亲今日‘斩获’颇丰。”

  “臭小子,食言而肥,哪儿还能等到你陪我逛集呢。”刘氏揶揄道,“不过,人一老,眼也花了,才到集上,触目见琳琅陶器,美不胜收,有机会你也该瞧瞧。”

  贾敏求似笑非笑,冲儿子挤挤眼,意思是看,还真让你说着了。

  刘氏丝毫未觉,回味无穷,捂着嘴笑道:“我想着,难得赶上了过节的好意头,还是买吧,结果就是没完没了,最钟意的,就是这对春瓶了。”

  “母亲说得对,看见顺眼的自然要买,若是犹豫忍住了,不等于白来了么,也免得日后牵记。”贾飏斩钉截铁道,坚决支持母亲。

  “唉,回来才发觉,挑了半大天,居然有件是带瑕的。可惜了了,我还盘算着中秋时用它们插花献月亮。”刘氏指着其中的一只瓶子,面色带着几分懊恼。

  “是么,”贾飏诧异地近身来看,小心将那瓶子捧在手中,徐徐地转动着,“何处有见瑕疵啊,我竟瞧不出来。”

  刘氏指一指瓶口:“喏,在这里,不仔细极易忽略,还是丫环们眼尖,擦洗的时候发觉的。”

  “呵,”贾飏可算是看到了,瓶身上方,描画着一轮圆月,其旁影影绰绰有那么个墨点似的淡痕。

  “那也好算瑕疵?天然之物没有全者。”贾县令失笑摇头,“我就同你母亲讲,月明星稀,全当它是颗大个儿的星子便好!”

  “父亲此言甚妙,换个想法,就将瑕疵变成独一无二的征象,母亲的星月花瓶,全界休城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也罢。”刘氏果然被说服,笑得无比欢畅,这父子俩一唱一和,亦步亦趋的,直唬得人陶陶然。

  “孩儿听子猷先生讲过,陶冶之功,化腐朽为神奇,类于得天下英才而教育,当中有不可言传的妙趣。‘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惰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想来华岩馆育才,不会求全责备,因过分挑剔而有失偏颇。”前几日子猷堂上所言,在贾飏心中深深刻下了印记。

  (“命者”句:出自《汉书董仲舒传》。)

  “非但不会以偏盖全,甚至不绝恶人。我又要提起诲人不倦的有道先生了,他最重人的内在品性,却从不拘泥世俗眼光,得遇可造之器,每每循循善诱,经他引导后,弃恶从善者不胜枚举,包括那些乡里眼中的险恶之徒。”

  “果真如此,不啻于脱胎换骨。”刘氏,“险恶之徒啊,那可不是小小的品性瑕疵可以说得过去了,当中可有后来成名士人?”

  “容我想想,”贾敏求勾起食指,在眉心上敲了敲,双眸一亮,“便举宋果之例吧,宋果字仲乙,扶风人氏。其性浅薄蛮横,喜欢寻仇报复,时人皆痛恨。先生训之义方,令他对过往行为深切感悔,叩头谢负,遂改节自敕,以刚烈之气闻名于世,被公府征召后,先后做过侍御史、并州刺史,所任之地无不能化。”

  (扶风:今陕西兴平东南。)

  “人孰能无过,犯过错的人,有道先生也不会弃如敝履,更能使之成为家国栋梁,世所罕见,百姓之福啊。”儿子能入学华岩,刘氏深以为幸。

  “物无全,人无完,粹美永难企及,既承教化,知错能改,已不负师长苦心了。”贾敏求的意思很清楚,无论求学还是做事,他也从不奢求下一辈人完美无缺,自身奋勇至今尚不能达到,何苦再为难孩子。

  闻过一则有道先生的授徒往事,贾飏心下激荡难息,反而没什么话要讲了。

  贾敏求站起身。

  “夫君要做什么去?”刘氏诧异。

  “文牘日渐冗繁,今日已算偷闲了,还是去书房攒点一下放心。”

  “唉,我实在不明白你父亲,都这个时辰了,明日早起还不是一样做。”刘氏担心其夫,直言不讳,“夫君也要善加保养才好,我们母子不在你身边几年,就像这样点灯熬油似的,谁能扛得住?”

  贾敏求无可无不可,随即干笑数声,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

  想起白天的事,贾飏不由暗笑,像母亲这般年纪,还能在夫君面前无所顾忌的,纵观亲友也只能找出她一人来了,但不得不承认,人前人后,父亲的迂回示弱从不窝心,全然甘之如饴,母亲的福气还真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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