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坠马_媵夫(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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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坠马

  向晚一张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却偏要强自捱着,看起来就委屈更甚了。

  整座栖霞城里,谁人不知,小王女风流成性,是在胭脂香粉里混迹长大的,城中但凡知名些的青楼教坊,小倌们都在她怀里轮番坐过,平日里对好人家的公子,也多亲近玩笑。

  提起小王女,年轻不经事的公子们总含着三分羞意,各家郎君却是一面怕自家儿子与她走得太近了,一面又对她身后的晋王府暗怀些许期待。

  只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他。

  论相貌,他不如向宁讨喜,是许氏口中“天生的清苦狐媚相”,论身世更是尴尬,小王女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盯上他意欲何为呢?

  要不是在安国府的园子里,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他怕是已经转身逃开了。

  司明玉比他年纪轻,身量还没有长足,在这样近的距离,靠在他身侧,抬眼不知看着哪里,眼睛圆溜溜的,甚至透出一丝天真。

  她身上的熏香味道,都闻得一清二楚。

  然后,向晚就听见她用平静的声音道:“你不改用发带束发吗?”

  “……什么?”他一时怔住,错愕不已。

  司明玉的脸上带着某种“你想到哪里去了”的调笑,目光却落在他发间,好像一本正经似的,“你只用一支玉簪,一会儿跑起马来要是掉了,可别哭啊。”

  向晚恍然想起,方才放在屏风内的,除了换穿的衣衫,的确还有一条发带,只是他不解其意。

  他从未玩过击鞠,也没有骑过马,自是不知道这些讲究的。

  他脸上红了一下,但总觉得刚才这一番,是被对方逗弄了,反倒生出几分倔强来,微微抬起下巴:“无妨,多谢小王女好意。”

  司明玉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转身向设席的地方走去。

  击鞠场就设在宴席的前面,那一大片平整绿草,是现成的。已有仆妇牵来了马,方才他们说话耽误的时候,林馨与向宁已经选好了,正骑在马上缓步来回,彼此熟悉。

  向晚一瞧见马,心里就忍不住犯怵,踌躇着不敢走近。

  司明玉在一旁见了,轻声在他耳边问:“

  哎,你行不行?不会就算了,不要强来。”

  方才开口要同他一队的时候,倒是十分积极,闹得他如同赶鸭子上架一般,硬着头皮也只得上场了,现在却来装什么好心。

  向晚心里对她十分有气,让她一激,反而挺了挺胸膛,“我会!”

  说着,一甩衣袖,就朝马走去。

  司明玉抿着嘴,摇摇头,只能跟上。

  那牵马的仆妇很是殷勤,扬着笑脸道:“公子您喜欢哪一匹?您瞧瞧,这匹高大,最威风不过,这匹脚力更好,更稳些。您要是拿不定主意,不妨骑上试试,再选不迟。”

  一时间,向晚就被几匹马围住,有的拿蹄子踏着地,有的打着响鼻,呼出的热气带着马膻味儿,近在咫尺,向晚的脸色就有些隐约发白。

  这时,却见司明玉伸手牵过一匹,向他道:“试试这匹。”

  顿了顿,又补一句:“最矮,适合你。”

  向晚赌气似地瞥了她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只能从仆妇手中接过缰绳,战战兢兢地往上爬,踩在马镫上的时候,小腿抖得厉害。

  司明玉仰头看着他,像是极哭笑不得,“你到底行不行?”

  到这份上,向晚仍不服输,总觉得这人像苍蝇一样盯在他身边,没有什么好兆头。

  “我无事。”他在马背上强自挺直背脊,“小王女还请去选马吧。”

  司明玉又多看他两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身欲走。

  那仆妇牵着辔头,热络道:“这匹年纪小,脾气也好,公子您坐稳了,跑几步试试。”

  说着,在马屁股上轻拍了一下,这马便迈开四蹄,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它的速度其实并不快,只是马一跑起来,向晚仍是害怕,连抓缰绳都不会,下意识地俯身下去,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

  只听身后仆妇在喊:“公子,您莫怕,放松些!”

  话音刚落,却不料又横生变故。

  不远处,向宁骑着马走了两圈,已是熟悉了,正举着木杖击球练手,没防备一球打得远了些,正逢向晚策马而来,那球不偏不倚,正滚进了马蹄底下。

  向晚只听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像是司明玉的声音:“小心!”

  还未及反应,身子已骤然向后仰去。

  他身下的这匹马,年纪轻,不经事,被球绊了一脚,便嘶鸣着扬起前蹄来,马身立得高高的。

  若是懂得骑马的人,此刻只须稳住身子,将马安抚下来即可,并非什么大事,无奈向晚半点也不曾会,听见马鸣,更觉心慌,抱着马脖子的手一滑,身子就向外飘然坠去。

  落下的那一刻,他本能地紧闭了双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他从前听说过,坠马的人若是不巧,连胸骨也会被马蹄踏断,即便不丧命,也往往落下残疾。

  电光火石之间,他竟然还生出了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假如他真的到了那一步,不知许氏是否会更嫌他给侯府丢脸,将他视作累赘?

  还没想出结果来,只觉得骤然撞上什么东西,并不是地面,要柔软许多,还带着某种有些熟悉的熏香气。随即,身子便被猛地向旁边一扯,耳边有人问:“你没事吧?”

  他茫然睁眼,就见司明玉的脸近在咫尺,眉头紧皱着,与先前吊儿郎当的神态颇为不同。

  他被马摔了一下,晕得厉害,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此时,只听牵马的仆妇一叠声地告罪,远处席间似也有人跑过来,茫茫一片喧闹,更吵得他失神。

  见他不答话,司明玉的口气便加重了些:“怎么样?说话。”

  这会儿,才又像是桀骜不驯,举止粗放的小王女了。

  向晚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被她圈在怀里而不适,还是因为被她救了才更不自在,低头退开两步,红着脸道:“多谢小王女。”

  话音未落,却突然觉得有些异样,面对垂在肩头的墨发愣了一愣,惊呼:“我的簪子!”

  司明玉看着他,像是又好气又好笑,“我方才怎么说的来着?果然哭鼻子了吧。”

  向晚被她又揶揄又数落,也顾不上还口,默默瞪她一眼,就弯腰向草丛里去找。然而刚弯下腰去,忽然“嘶”的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怎么了?”司明玉扭头看他。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是丢人地低声道:“腰疼。”

  方才司明玉救他,为防被马踩着,凌空就拖着他往一旁闪躲,不慎把腰给拉了一下,站着时并不觉得怎样,一动才觉得牵着疼。

  司明玉对这多事的人翻了翻白眼,却还是矮下身去,替他找簪子。

  男子在大庭广众下披头散发,是极失礼的事,贵族子弟尤甚,如果让人瞧见了,往往哭啼愁思,视之为天大的羞辱。

  她瞧着这向家公子,礼教守得又严,又有气性,很像是容易想不开的样子,万一回家一脖子上吊了,那就很不好。

  她低着头寻摸了片刻,用下巴点了点某处,“是不是那个?”

  向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草丛里静静躺着的,的确是他的玉簪,只是已经断成了两截,也不知是坠地时摔的,还是让马踩断的。

  他沉默地看了半晌,没有说话。

  就听司明玉“啧”了一声,“不过一支簪子罢了,断了再换新的。”

  他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她,“那是我爹爹留给我的。”

  “……”

  司明玉静了片刻,像是也无话可说。

  这时候,席间跑过来的人也到跟前了,多是安国府的侍人,忙着嘘寒问暖,向晚身边的采桐不出意外地不在,倒是司明玉的婢女格外热络。

  “吓死奴婢了,万幸都没事,不然奴婢可怎么和老郎君交代呀。”那少女拍着胸脯喘气,又问,“向公子可曾受惊?”

  司明玉只朝她一伸手,“簪子。”

  “啊?哦哦。”少女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往外掏。

  是一支玉簪,成色比向晚的那一支还要好不少,头上雕的像是一只青鸟,灵动清晰,栩栩如生。

  应该是司明玉自己的东西,上场前换下来,交由婢女收着的。

  她接过来,不由分说,就拢起向晚的头发。

  “你干什么?”向晚很不配合,本能地就要后退,只是长发被人握住,受制于人,无可奈何。

  司明玉不理他,三两下间,就替他将头发束好了,清爽整齐,动作娴熟。

  向晚的心里忽然划过一个莫名的念头,有些别扭——也不知她在秦楼楚馆里,给多少小倌梳过头。

  “怎么,还不高兴了?”司明玉看着他模样,哧地一笑,“难道非要披头散发的,让别人都看了去?”

  这变故一出,击鞠自然是打不成了,几人都在侍人的簇拥下回席间去。

  安国府正夫翘首担忧了半天,不由抚着胸口道:“万幸不曾出事,不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许氏忙宽慰:“如何这样说,原是向晚不争气,扫了大家的雅兴。”

  说着,回头盯一眼向晚,已然带气:“自己技艺不精,还偏要上场逞能,丢人现眼。”

  向晚低着头,刚要认错,却听身边有人朗然带笑:“金平侯夫这话可是说岔了,明明是你家二公子,打球惊了他的马,怎么却来怪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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