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页_臣服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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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尊敬个屁。”赵东升骂了一句,将茶杯接过来,“你总惯着他,迟早要惯出事来。”

  “他性子直,敢爱敢恨的,在这些孩子里还不是最像你的?”方慧云抬手摸了摸他的鬓角,“别总为些小事生气,皱纹都深了。我给你炖点燕窝,好不好?”

  “你这个宝贝儿子别给我惹麻烦,我就年轻了。”赵东升的火终于让方慧云四两拨千斤地吹散了,“把小岳叫进来,我有些事交代他办。”

  方慧云知道丈夫这便是要出手帮儿子擦屁股的意思了,顿时安下心来,笑着开门让岳仲进去。

  “宝立健中毒事件扑朔迷离,控方律师发生意外身亡”的消息是一个自运营的新闻号爆出来的,瞬间热度飙升,引来了不少媒体的转发关注。宝立健本就恶名在外,这会儿和蓄意杀人挂上了钩,义愤填膺的网民们没用多久就将大股东赵锦川的身份扒了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对赵家脚跨政经两界的雄厚背景深挖了一番。

  然而这波浪还未激荡成山呼海啸便被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悄无声息地罗住了。

  评论禁止,转发无效,话题消失,热搜被撤。

  仅仅三个小时,一切与宝立健和旷牧有关的讯息通通蒸发不见了,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自媒体倔强地持续关注,仿佛石沉大海后微不足道的几朵小浪花。

  截至今晨,再无一点儿声息。

  秦穆飞抵J城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了。刚下过雨,地面湿淋淋的。刚子租了辆车,按照资料里的地址导航到了东面的老城区。

  这里的房子都是八十年代建起来的,普遍低矮,间隔又小,显得十分拥挤。前一阵因为某位领导要去东郊看重点项目,可能会途径此处,区里便下了“血本”给靠近路边和显眼处的房子都刷了层体面的白涂料。这些老房子就像一群顶着粉嫩脸蛋的画皮鬼,身后露出灰突突的老皮来,十分怪异。

  张文华的家就住在这堆不伦不类的筒子楼里。沿楼梯上二层,铁皮门外贴着残破的春联,门牌上“205”的“0”字无力地歪在一边。

  秦穆敲了敲门,里头没人答应,打电话过去则提示对方已关机。

  他蹙起眉来。

  张大爷独居,老伴早没了,只有个不太来往的女儿。他平日里腿脚不便,极少出门。甚至一早还主动联系过秦穆约好要签委托书,现在却突然关机了,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刚子贴在门上听了听,又朝走廊的窗外打量了一番,撑着墙利落地翻了出去。

  秦穆吃了一惊,探出头去看。

  只见刚子攀着外置水管,脚踩在突出的外墙边缘,贴上205室灰蒙蒙的窗户看了看,又翻了进来。这么高大的人,动作轻巧地没发出一点儿声息。秦穆现在知道楚煜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带上他了。

  这功夫确实了得。

  刚子在自己的手机上打了“有人”两个字给秦穆看,嘴上却刻意放大了声音说:“没人咱们先走吧,联系上再来。”

  秦穆会意,回应道:“好。”

  两人下了楼,从前头出了院子,又悄悄地从后头绕回来,匿在斜对面那幢楼的三楼拐角处往这边看。

  不一会儿便瞧见三个人从205走了出来,一个穿西装的,另两个跟在后头的穿著皮夹克。三个人边走边说着什么,出院子上了辆黑色奥迪走了。

  刚子说:“我把照片传回去让他们查查。”

  “不用查了。”秦穆说,“这三个不是宝立健的人就是旷牧的人,来这儿封口的。”

  “那我们……”

  “等。”

  两人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秦穆手机上跳出了一条短信,显示刚才拨打的电话已处于服务状态。他再度拨了过去,没响两声便接通了。

  “小秦律师……”张文华的声音有些弱,像风中颤颤巍巍的烛火,“不打啦。这官司……我不打啦。”

  让刚子意外的是,秦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显得出人意料的平静。他缓缓地说:“张大爷,我今天来找您不是逼着您打官司的。无论这官司打不打,我都想来看看您,因为肖老师直到出事之前都在为您努力奔走。他一直非常牵挂您。”

  电话那头一连串的咳嗽,老人哑着嗓子艰难地说:“是我对不起他。”

  秦穆说:“我想见您一面,可以吗?”

  许久,老人终于说了“好”。

  第5章

  门终于开了。

  外头是阴天,屋里采光不好显得特别昏暗。房顶也低矮了些,对于一米八三的秦穆来说都嫌局促,更别说将近一米九的刚子了,勾着头像得了颈椎病似的。

  张大爷的家简单朴素,收拾得挺整齐,却泛着股说不出的气味。像是药的味道,又像是被褥潮湿的霉味,或者说是长期居家闷出来的老人味儿。

  屋里挂着两只鸟笼,都是空的。碎花窗帘别别扭扭地垂着,窗台上一排花草难得地透出点生机来。

  “大爷养鸟啊?哎,您别忙了,我来。”刚子手疾眼快地接过张文华手里颤颤巍巍的热水壶,给自己和秦穆倒了水。老人腿脚不便,也没什么力气,弓着腰走几步就扶着把手在藤椅上坐下了。

  “养过。这不病了嘛,也没功夫照顾,送人了。”张文华看着秦穆欲言又止,半天才踟蹰着问,“小秦律师,你和我说个实话,肖律师他……是不是因为我的案子才……”

  秦穆答:“肇事者还没找到,现在还没有定论。”

  张文华低垂着眼睛,枯瘦的手指绞在一起,喃喃道:“他是好心帮我,一分钱都没收,现在还出了这样的事儿,我真是……”

  “和您没关系。”秦穆说。他的瞳色很深,鼻梁高而挺直,让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显得十分深邃。因为职业习惯,他说话时习惯性注视着别人,有种推心置腹的诚恳。“张大爷,肖老师也好,我也好,我们这些做律师的,都只是帮您讨回公道的刀。至于您愿不愿意把刀拔出来,什么时候拔出来,拔出来了怎么用,都由您。”他停顿了一小会儿,将语速放得更慢,“找律师上法庭,都是为了讨个公道,但是公道这东西除去法律意义上的标准,它更是当事人心里的一杆秤,能让人心安才是真正的公道。”

  这些话在张文华心口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皱着眉头,半天才说了句:“小秦律师,我实在是……不想折腾了。”

  “我能理解您的处境和心情,也能猜得到这其中的难处。”秦穆直视着对方,“您要是有更好的选择或者能得到满意的补偿,无论是肖老师还是我都能安心了,白跑这一趟也没什么。”

  听他这么说,老人浑浊的眼底有些泛红:“小秦律师,我实话和你说了吧。之所以就这样‘算了’,是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了。这里头的事儿你也别问了,知道或者不知道是一样的。我们这些生活在底下的小老百姓一旦遇上事儿了,手里是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的。”他凄然地叹了口气,“人活着,难啊……有‘做不到’的难,也有‘不能做’的难。小秦律师你还年轻,可能体会不到。我和老伴是半路夫妻,小冉这孩子是她带过来的,来的时候就已经十六岁了,和我不亲,又和她妈闹翻了,很早就独立出去了。老伴一直高血压,脑溢血救回来之后瘫在床上,吃喝拉撒翻身擦洗都靠我,熬了三年多才走的。我是真的……照顾怕了,也怕将来我躺在床上没人管落得个晚景凄凉,所以总想着买些保健品吃吃,身子健朗点儿,不求人不受罪。结果事与愿违,反倒吃出了这个病来。”张文华牵了牵满是皱纹的嘴角,露出一个悲苦的笑来,“已经晚期了,治不治都没几天好活了,拿命出来搏一搏也没什么。但是小冉的路还长着。她这辈子从他爸那儿、从我这儿都没得过什么象样的父爱,我对她是有愧的,临了不能再弄些糟心事牵扯到她和她的家庭。”张文华说着,抬手抹了抹眼角,颤声道,“小秦律师,我感激肖律师,也感谢你。只是……这刀我如今拔不动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

  那些人拿了张冉这个软肋来威胁张文华,一击即中,再无后患。

  秦穆看他抹泪,心里泛起一股酸涩来。他本来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说服张文华让自己替他打官司的。眼下一肚子打好了草稿层层铺垫的话却说不出来了。他想起太平间里躺着的肖承宗,心似裂成了两块荒原,一面是千里冰川,一面万顷怒焰,冰冷和炽热交缠在一起难分难解。他推了推眼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他们答应给您补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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