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_美人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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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船舱中都是木板,隔音效果不大好。二房那处吵得人仰马翻,大房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国公夫人夏氏坐在榻边,平时掌管后院忙得脚不沾地的人,此时只能茫茫然地拨弄腕上紫檀佛珠。二房那边的吵闹声不断传来,她倒是不吵也不闹,只是没了平日的精明能干,歪身坐在榻上,面色蜡黄,两眼通红。

  她亦是子嗣艰难,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女儿从小病弱养在深闺之中,城破那日匆匆上船,不慎被流民冲撞所伤,郁郁两日最终无力回天而去了。她自然是心肝俱裂,可不得不强撑起精神打点国公府的一切。

  好不容易从京城逃出来,如今又要重返那吃人的地方去,二夫人舍不得儿子,难道她就舍得她的世子?

  国公爷眉头紧锁,在狭小房内来回踱步,不时吐出一口浊气,长叹一声。听到屋外的侍女来请,他终于开口道:“走吧。”

  国公府几房的主子们逐渐聚齐到老太太房中,盛郦起身站到老太太身后,在旁侍奉,微微垂首,面上神色稍冷。

  人都齐了,只有前半夜匆匆上船的舅老爷福临还不明就里。他们这一家子起先听说乱民要打进京城来的消息,还不以为然,认定乱民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不肯随大流南下。直到乱民都冲破城门了,已是无力挣扎。

  其他人都没逃出来,只有他被一群趁乱落草为寇的水盗捉住,知道他是国公府上的亲戚,想用他做借口趁机上船,好洗劫钱财,谁料计谋被重生而来的盛郦识破。

  他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正是胆战心惊的时候,忽听老太太吩咐要返航回京,不由大惊失色道:“姑母,这可使不得!京城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乱民,这时候回去,凶多吉少啊!”

  他一边说,一边向站在老太太身后的陆临江使眼色。他知道老太太最是看重这个侄子的,此时刚从京城逃出来,又自个儿傻愣愣地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老太太一双不再清明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扫过众人,国公府众人心思各异,不敢同她对视,纷纷低垂了脑袋。老太太见他们脸上神色,缓缓开口道:“此次回京城,这是我的决定,怪不到别人头上去。”

  谁都知道是陆七爷来了过后,老夫人才改了心意要返回京城,私底下未免没有埋怨。此话一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嘴皮子动了动,终是一言不发,除了二夫人嘴角扯出一丝极轻的讽刺笑意,没人敢开口。

  老夫人把儿媳那点不服气看得清清楚楚,她自然知道儿媳妇心中所想,沉香木手杖在脚榻上重重一顿,“劳动你们,陪着我这黄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婆子回去送死。此次男丁全部返航回京城,女眷们跟着亲戚们下江南去避难。不过这也全凭自愿,哪个男人要是不想回去,说出来便是,我绝不强留!”

  这话说得太重,众人变了脸色,房内立马稀里哗啦跪了满地,二太太觉得婆母仿佛在朝着自己发怒,不想跪,季二爷立马恨铁不成钢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忙压低了声音叫一声:“祖宗!”

  二夫人甩了两下袖子没能甩开,这才不情不愿地跪下。

  “母亲言重,为人臣子,国家蒙难,本就该挺身而出,此次南逃实在是一时六神无主,儿子才错下决定,还请母亲责罚!”国公爷立马急急分辩道。

  在旁的国公夫人夏氏也是一脸焦急,“母亲都主动为国分忧,我们这些小辈又如何能苟且偷生?母亲返航北上,我们自是要跟随的!”

  季二爷不甘落在大哥后面,也想跟着在老太太面前表忠心,二夫人卢氏手疾眼快地拉了他一把,把人往后拽了拽,瞪了他一眼,这才道:“护送女眷也是一桩苦差事,不知娘准备让哪一位去?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老太太微微闭目,不再听这些冠冕堂皇之话,只挥手道:“既然无人不愿,那就回去收拾吧,老二带着女眷们下江南去,咱们待桅杆修好就掉头启程。”

  二太太终于喜上眉梢,扯着二爷退出房间。

  “你急什么?生怕娘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你已经让人把长风送走了,还给我揽下这差事,生怕大哥不怨我是不是!”

  “我一门心思为你打算,你倒还怨上我了?行,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有种就拎着刀跟那陆家老七上战场去,我绝不拦你!”

  长廊中隐隐传来夫妻间的争吵声,大太太跟着国公爷起身,只是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再也遮掩不住眼里的怨毒之意,恨恨盯着远处二太太的背影。

  人又渐渐散去,室内只剩盛郦和陆临江二人陪着季老太太。

  老太太揉了揉额角,长叹一声,陆临江立马上前去扶住她,将人缓缓搀扶到榻上歇息。她拍了拍义子的手,却是转头望向盛郦:“四娘,听说你妹妹病了?把孩子接过来吧,你们那处毕竟不适合养病。”她闻言微微一愣,触及到陆临江鼓励的含笑目光,这才点点头,低低道了声“多谢外祖母。”

  没多久绒绒就被乳母章氏抱了进来,她伸手试了试,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小脸红扑扑的泛着健康红润的色泽,正在襁褓中含着手指头安稳入睡,任谁看了这幅小儿酣睡的画面,都忍不住生出笑意来。

  老太太肃穆了一整日的脸色终于有所和缓,面上露出些笑容,亲自把孩子抱到怀中,“听说前半夜还发烧了,好的这样快?”

  “多亏七叔出手相助,现在已经好多了。”她抬眼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在他看过来之前,又迅速收回目光。

  “那就好。孩子太小经不起折腾,就让我身边的姜嬷嬷和兰草代为照顾吧,四娘觉得如何?”老太太和蔼询问着她的意见。

  姜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嬷嬷,在国公府中协助掌管家务事几十年,在下人面前极为体面。年纪小些的主子们见了姜嬷嬷无不是毕恭毕敬,就连国公爷见了她也得称一句“嬷嬷”。兰草更不必说,心灵手巧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老太太竟然拨了这二人照顾绒绒?

  前世她和老太太说不上亲近,入宫过后更是一年只在宫宴上遥遥见过两回。印象中老太太待娘亲和她都是淡淡的,如今却拨来她的心腹,不由叫盛郦颇有些受宠若惊。

  然而现在,没有再比这两人代为照顾更合适的选择,她来不及多想,连连点头笑道:“多谢祖母。”

  这外孙女板了一整天的脸,沉静得不像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此时见她一笑,嘴角抿出两个酒窝,才终于有了些孩子气。老太太笑着摇摇头,“先下去收拾吧,时候不早了。”

  盛郦点头,压抑住内心的雀跃,快步往外而去。季家人恐怕都在因为或是北上或是南下而惴惴不安,只有她一人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只因她知道,陆临江绝对有扭转乾坤之力,他会是拯救大齐的那人。

  然而她快步从底层跑上最顶层,正要回自己屋子去时,一旁的阴影里突然钻出个人来把她拦下,急匆匆道:“郦表妹!”

  她顿在原地,想当做没听见这一声,转身就要另寻个方向,那人却已经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郦表妹,我听说你要跟着咱们一起北上是不是?你何苦回去受罪,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儿,赶紧跟着二叔二婶们一起下江南去吧!”

  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果然是世子季长宁。他从前就一直喜欢这个乖乖巧巧的表妹,只是自从姑父没了后,盛家一直闭门谢客,两家走动就逐渐少了,逢年过节才见得着一次。

  上次见表妹还是两年前祖母的七十大寿上,彼时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方才在祖母房中猝不及防见到,才发现长了两岁的表妹更是粉面朱唇、含苞欲放,叫他忍不住为之倾倒。

  府上全部女眷都被送到江南去,而表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此时回到乱糟糟京城去,岂不是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他心中不忍,这才瞒着国公爷和大太太跑了上来,想劝她回去。

  盛郦面色微冷,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冷声道:“大表哥自重!我去意已决,也得了老太太的准许,就不会再改了。”

  任凭季长宁说得再好听,盛郦一看见他那副衣冠楚楚的嘴脸,就止不住的恶心。

  前世她父母双亡,带着妹妹寄居到外祖家,不得不四处逢迎讨好,却始终被国公夫人,她的大舅母夏氏暗中厌恶嫌弃。她只当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大太太,为了养活自己和妹妹,不得不一再做低伏小,只求照顾好妹妹。

  直到十五岁及笄那年,府上破天荒允许为她举办一场及笄宴。虽然只有几个交情平平的小姐妹来赴宴,她也分外开心感激,以为自己终于被人重视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宴会行至末尾,她亲自送走几位小姐妹。正回房时,醉醺醺的世子季长宁拦下了她,递给她一支簪子,说要送她及笄礼。

  盛郦自知平日已被大太太厌弃,又怎敢收世子爷的礼物,连连摆手拒绝。谁料世子强行把她拉到假山后,二话不说就要把那簪子插在她发髻中,她拒绝不成,这场闹剧最后就演变成撕扯她的衣衫。

  她终于知道,原来大太太对她的厌恶,是提防着她一个低贱的表姑娘,别把主意打到尊贵的世子身上去。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是对世子不敢生出半分心思,世子却暗地里想要欺辱她。

  若不是陆临江听到响动赶来,及时拦下两人,她可能在当时就把那簪子捅进季长宁的喉咙中了。

  痛苦的回忆仿佛总是印象深刻而刺心,可当天陆临江解下披风盖在她身上,把她护在怀中,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事后回想起来的,也全是她伏在他怀中,听着他的温柔劝慰。他把自己随身携带数年的玉佩送给她,劝慰道:“有美玉于斯,雕琢哪可废。”

  十五岁的盛郦紧紧握着玉佩,任玉佩上的纹路深深镌刻进手心中,仰头看着温润如玉的七叔,重重点头。

  虽然陆临江答应不把此事声张出去,可世子脸上被他揍出来的鼻青脸肿却是瞒不过大太太的眼睛。三月后,趁着陆临江外出领兵作战,大太太强行把盛郦带去秋猎上相看人家。

  但是谁也没想到,秋猎上她竟被纯帝遇见,当天就被一乘小轿送进皇宫中。

  ……

  盛郦收回心思,甩开手就要回房。

  季长宁哪想到从前温温柔柔的表妹变得这样无情,还要迈步追上去,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站住。”

  两人齐齐回身,果然见到是陆临江信步而来。

  “不去早点歇息,准备上路,在此处作甚?”他冷声问道。

  “七叔……”季长宁哪敢让一向不苟言笑的七叔知道他的目的,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灰溜溜告辞了。

  盛郦咬唇看着他,准备接受他的训斥。毕竟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无人处拉拉扯扯,怎能不引人多想。

  陆临江发现前半夜那道声音又无端出现了,这次成了略带赌气意味的话:“七叔要是教训我,我就不搭理他了。”

  可他定睛一看,她分明还抿唇站在原地,甚至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直直望着他。四下寂静的夜里,甲板上唯有月光浴在她光洁的脸上,任何细微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点微粉的樱唇并未动过。察觉到自己盯着她的唇看了太久,未免稍显失礼后,陆临江及时撤回目光,“还不快去收拾行李,马上上路。”

  “七叔要带着我一起吗?”方才还眼神倔强的小姑娘,两眼中立马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跟着自己单独行动,反倒更艰苦些,他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她这样高兴的,但还是点点头,“快去。”

  “马上就来!”盛郦因回忆起旧事而稍显阴霾的心情,在他唇边又露出那淡淡笑意后,立马一扫而空。

  她连忙回屋去,书言已经替她打点好行礼,她换上一身男装,戴好幞头,匆匆交待书言几句,让她事事都听姜嬷嬷和兰草的话,照顾好绒绒后,又提着包袱匆匆出来。

  此时杨尚已经撑着小船等在岸边,陆临江负手站在船头,大船上放了一道软梯下来,他俩武艺高强自然用不到这东西,明显是给她用的。

  杨尚瞧见主子当真要带上那盛家四姑娘,忍不住皱眉,他们自个儿此次前去都是单刀赴会,少不得要见血的,更何况还是带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光是看她那模样,恐怕连从软梯下来都费力,哎。

  然他刚默默念叨完,就见盛郦撸了撸袖子,把包袱背在背上,爬上软梯,顺着船身一点一点倒退着下来。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当她下到四分之三处时,江面上突然刮起大风来。此时已近黎明,忽然狂风大作,软梯不时被吹得左右摇晃,盛郦也跟着摇摇晃晃。

  她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下来的,此时却不得不停在半空中骑虎难下。见江风有越刮越烈的趋势,而手心也被麻绳勒得生疼,几乎快要攥不住麻绳,她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七叔救我!”

  话音刚落,陆临江飞身而起,将那可怜兮兮吊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盛郦接入怀中。

  不过一个呼吸之间,他脚尖轻点,两人已稳稳落在小船船头。

  直到感受到脚下踩着实物,盛郦眼睛才敢微微睁开一线,入眼却是陆临江略带笑意的一双眼睛。

  “你倒是会挑人。”

  她面上一热,连忙从他怀中出来站到另一边。不叫杨尚,专门叫他,可不是会挑人么。

  “现在该告诉我,陛下巡幸何在了吗?”

  盛郦立马抛却那点只有她自己察觉的心跳加速,点点头道:“陛下此次南巡由秦王护送,秦王府目标太大,容易被有心之人追踪。而秦王手下有一明一暗两队人马,护送陛下南巡的,应当是在明的那队人马,由秦王亲自带领。”

  “照姑娘这么说,不该是在暗处的那队人马更合适吗?”杨尚疑惑道。王府私底下豢养人马,防不胜防,只要不闹成军队那样大规模,当权者其实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是在这逃命的当口。在暗处的那队人马,显然更为合适。

  盛郦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抬眼看了看陆临江。他眉间微蹙,眉眼下垂,右手大拇指正轻轻摩挲着食指和中指,这是他思索时的惯用动作。

  很显然,他也想到了那个最坏的可能。

  “因为在暗的那队人马,正在追杀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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