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的“地方”_少姝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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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我的“地方”

  少姝算是看出来了,少妍识人的切入点,始终耽于形貌衣饰,有时近乎于吹毛求疵,敏锐察觉到子献面色已改,想递个眼色给她犹赶不及了。

  如不是自家姐妹,听到此刻,子献流露出的怨怼之色想必会更显难看,开口的腔调,虽说忍足了性子,亦不自觉的硬梆梆:“这话当真糊涂,足见你目力短浅,不明所以,先生他恰因如此萧萧肃肃,才堪为龙章凤姿、实至名归的风流放达之士!”

  说罢,飞来一记冷冽眼神,又大力扯过子默,时不可待似的,大踏步走开,直奔嵇康子猷身畔而去。

  子献好一通的语带锋芒,明里暗里的意思是:从今往后,绝不能接受旁人对他心上尊神再发微词。

  少妍也不傻,当即了然,她冲着兄弟们的背影,忿忿然吐了吐舌头,方面色稍霁。

  兄姐之间你来我往精彩纷呈,看得少姝瞠目结舌,她亦无从置喙,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少妍蹙弄着两弯柳叶黛眉,见少姝回避地移开了视线,转而向少婵抱怨开了:“啧啧,姐姐你给评评理,子献这是哪门子倔劲儿,不过问问他而已,何至于如此抢白我?”

  少婵也不知听清了没有,又仿佛心思全然不在主持公道上面,她笑一笑,却是顾左右而言它:“妹妹们,往日便闻,河内名士山巨源先生与叔夜先生交谊深厚,你们可知,他究竟是怎生称道这位挚友的?”

  “愿闻其详。”少姝双手热切地搭在姐姐胳膊上,少嫆也紧随其后,满脸新奇地凑拢过来。

  “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略事停顿之后,少婵小心收回她腼腆的目光,再度压低了声音,“此际此地,先生近在眼前了,才知‘真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呵,伟岸傲然如挺拔孤松,信然!”

  (叔夜之为人也:出自《世说新语》容止第十四之“风姿特秀美嵇康”。)

  少嫆连声价附和道:“是啊,小妹今日算长见识了。”

  “嗯,这才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少姝颔首,不单单是为山公那至美如诗的措辞,更令她留神在意的,是少婵在转述时,眸子里闪耀而过的溢彩流光。

  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才配得上这瞭望星辰般的注目?

  不由地,少姝再度侧头过去,微微眯缝了眼,怀着越发敬重兼探究的心情,审视与兄弟们相谈甚欢的叔夜先生。

  说实话,一副好皮囊,属实会引得旁人移不开眼,但终归是暂时的;而人的学养修为,却历久弥深,并可由内而外散发,仿佛春光下舒展自如的花木,是鲜活的、灵动的、难以描述的,不发一语,亦可惊艳四围。

  思量中,少姝做出了判断,叔夜先生应当是两者兼备的,或者确切的说,当为后者居多。然则,对先生而言,这些从旧识到新知的爱戴趋附之忱,所为何来?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这边厢,嵇康那灿灿如电的目光又移向了郭家的几位姑娘,他捏动手中的蚕丝弦头:“方才,听得有位贤侄对在下琴曲作评恰切,未知是哪一位?”

  “叔夜先生所问是我这个妹妹,名唤少姝的。”子献忙又蹦出来,献宝般指了指少姝。

  嵇康凝目,但见一小小女子眼中带笑飘然上前,两朵丫髻,一袭青裙,绿鬓朱颜,耿耿不俗。

  少姝落落大方再度施礼,心知机会难得,便开口一舒胸中疑窦:“先生,少姝犹自迷惑,我家兄长既已称先生曲目名为‘广陵散’,先生又说我作评恰切,或者‘广陵散’与‘聂政曲’一脉相承,还乞不吝赐教?”

  “诸多古曲中,‘聂政刺侠累’乃首屈一指的慷慨之音,看来亦颇得少姝姑娘之心,只是你如此年幼,却是难得。”嵇康答非所问,面孔上浮现一丝惊讶又不失叹赏的神色。因了种种缘故,这本古曲渐已鲜为人知,遑论能在闺闱之内得遇知音了。

  “回禀先生,少姝不敢称熟知此曲,曾经碰巧,在一本古曲集中偶然翻看过。”少姝忙赔笑。

  嵇康听了,直以为华岩馆名不虚传,藏书丰足,又欲开口时,见郭家兄妹们个个中规中矩,守礼静伫,不免拘束,于是,他一边自往琴旁落坐,一边又拱手请道:“来,来,诸位公子姑娘,请不必拘礼,咱们絮谈闲聊罢了,还是随意自适些的好。”

  众人见此,面目果然都松快了许多,有样学样,纷纷弃用绢布软垫,依言席地而坐。

  独独少妍猫弯着腰,一幅怎生奈何的苦笑,迟迟选不定落坐之处。

  少婵轻轻推搡她一把,低语催促道:“你快不要狷介了,这可是嵇中散啊,放别人身上,但凡衣裳粘了点土坷垃,也定是一辈子舍不得浆洗了。”

  “哈?”少妍两侧脸颊抽搐不已,简直难以置信,却也不敢在此时发表疑义,她斜瞟了一圈儿,乖乖地挨近姐妹们,臊眉耷眼地坐了下来。

  “方才少姝姑娘所言不差,‘聂政刺侠累’确属古曲,”嵇康接着侃侃而谈,“在下亦是因缘际会习得此曲,多年来,渐次融入琴操心得,对前后乐句亦有稍作调替,以更名作‘广陵散’。”

  “先生此曲与学生当年倾听者大体一致,却仍有些细微差别,想是先生又作过更改的,但不知其中是何因由?”此番子猷亦是不吐不快。

  眼下,子猷转身变作了一名多思好问的“学生”,少姝忍不住想,在叔夜先生面前,兄长不用费尽心思地去启发疏导他人,是不是有种暌违多年的感觉?

  少婵对身边的少婵少嫆挤了挤眼:“我看叔夜先生一时半会绝难脱身的,应付这些个‘赐教’,怕要顶费神了。”

  少嫆掩嘴浅笑,旋即想到了什么,提起食盒掀开,取出最下面一层,还满满的喷香面点,她殷勤笑道:“叔夜先生饥渴了吧?言谈讲话是最伤元气的,若不嫌弃,请将就用上一些。”

  子默庆幸,夸张地吁出口气来:“还好有剩!”

  少嫆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将面点分装开来,先为嵇康端上一份。

  子猷则是歉意地一躬身:“是我疏忽了,还好少嫆提醒得及时。”

  “贤侄切勿自责,远游且不比在家,餐风露宿也是平常事,”嵇康忙起身笑纳了,“深谢款待厚意,话说回来,有半日未祭献五脏㾄了,已然腹中空空,正闹得慌哩!”

  “险些忘了,”少姝猛地一拍脑门,她小声咕哝着,在随身的肩袋中一通摸寻,欣喜道,“找到了!”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陶复庐的玉壶,并几个玉盅,不觉放声大笑。

  少妍打趣道:“没想到哇,少姝你悄没声地把这宝贝带在身边,一路上也未见你接济我们,唉,可怜我这一路口干舌燥的。”

  少姝脸上有些过意不去:“其实我是专程带的,本打算到了源神池,待曲水流觞时再唤它‘亮相’。不期在此地得遇叔夜先生,就少不得先敬上贵客了。”

  说着,她将饮具分与大家,为嵇康斟满了。

  抗拒不了浓郁酒香,嵇康执杯谢过,潇潇洒洒一饮而尽。

  放下玉盅,嵇康眼中带着笑意,拱了拱手:“朝饮流露,暮酌霞浆,敢问少姝姑娘,若在下没有记差,此玉壶之内,是否思霄羽士独传之秘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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