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_七年之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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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千千七年之痒!

  夜色静好,夜……长梦多。

  跑,拼命跑。

  路,仿佛永无尽头。

  惨烈的白,凄厉的红,浓墨重彩,前途未卜。

  嘈杂,恐慌,疑窦重重。是谁气若游丝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照……照顾好小绎,求你!”

  而他最后看到的,只有一只手,五指成爪,骨瘦如柴,死不瞑目。

  谈衡猛地从床上弹起,急促地喘息着。月光温柔,夜色静谧,身边的爱人睡颜安然,这一切都与可怖的梦境格格不入。谈衡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噩梦却占据着脑海,不肯散去。

  床单都被自己的汗给洇湿了。谈衡睡意全无,打算去书房抽一支烟,他尽量轻地掀开被子,却还是惊动了浅眠的蒋绎。

  “阿衡哥,怎么了?”

  旧时的称呼与经年的噩梦交织在一处,谈衡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俯身轻轻捂住了蒋绎的眼睛,低声道:“没事,上厕所。”

  幸好,触感依旧是温热的。

  谈衡走进书房,点燃一根烟。他轻车熟路地从沙发垫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保险柜。

  他的保险柜,内有乾坤。

  谈衡撬开夹层,里面还有个窄窄的空间,刚好挤得下一只厚文件袋。蒋世元遗言犹在耳:“如果你撑不下去了,就打开它看看,说不定有一线出路。”

  谈衡伸出手,摩挲着那只发旧的牛皮纸袋,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又小心地放好隔层,锁了柜子,把钥匙藏回沙发里。

  烟即将燃尽,谈衡将它拿起来,最后深深吸了一口。

  第二天蒋绎醒来时,发现谈衡就坐在床头静静地凝视着他,吓了他一跳,瞬间人就精神了。

  蒋绎抱怨道:“一大早你在这装什么望夫石呢,吓死人了。”

  谈衡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发:“小绎,我得出差一趟,等着跟你道别呢。”

  蒋绎一愣:“出差?”

  谈衡点点头:“有点急事。小绎,NE没有太多事,你不用管;谈正你再带他几天,就到我回来,好不好?”

  蒋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我昨天说气话的。”

  谈衡俯身亲了亲他的头发,拖着箱子走了。

  蒋绎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才悠闲地起床洗漱。他今天不打算去公司了,反正也没什么事。

  蒋绎要去见一个人,已经拖了好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刚好谈衡出差,他一走蒋绎去书房拿出他爸给他留下的旧手机,匆忙出了门。

  那人把见面地点约在了郊区的一个咖啡馆,离蒋绎家十八公里,人迹罕至。蒋绎下了高速就看见一片布局杂乱的破旧楼房,按照导航穿过一条狭窄的土路后,他的旧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

  “在路口的悦己花店买一支带着露珠的新鲜红色玫瑰。”

  蒋绎:“……”

  他果然在路口看见了一个名叫悦己的花店,门口摆着玫瑰百合小雏菊满天星各种花,不过打眼一看都蔫得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拿着只喷壶,正在给花喷水。

  蒋绎抽着嘴角下了车,彬彬有礼地问道:“老板,请问您这有带露珠的新鲜红玫瑰么?”

  男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蒋绎一眼,又看了看他开的车,然后一言不发地进了店。片刻后,男人拿着一小束刚剪下来的玫瑰出来了。他往上面喷了点水,对蒋绎道:“新鲜的,一百一枝。”

  蒋绎:“……”

  蒋绎无语地看着这位狮子大开口的花店老板,可惜他实在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经验,半天才没什么底气地说道:“五十……吧?”

  老板摇头。

  蒋绎:“八十!”

  老板拿着花转身就要走。

  蒋绎忙道:“好好好,一百就一百!”

  蒋绎买了他这辈子最贵的一支玫瑰花,小心翼翼地把它安置在车上。启动车子时,他又收到了第二条信息。

  “去约定的咖啡店,中间那一排第三个位置坐着等我。五分钟后,我会过去问你‘先生,请问您有烟吗?’然后你拿出玫瑰花递给我,咱们就算接上头了。”

  ……一个私家侦探,有必要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么。

  然而不管怎么说,蒋绎到了咖啡馆后,还是按照对方的意思在指定位置坐好,并且要了一杯美式咖啡。蒋绎人长得很好,咖啡店的小姑娘还没话找话地多跟他说了几句。

  “先生,您不要再来点甜点吗?我们店里的提拉米苏是特色哦,老板自己烤的。”

  蒋绎委婉地拒绝了:“先不用,我等一个朋友。等人来了让他点吧。”

  不得不说,这间咖啡店是蒋绎今天见过的最赏心悦目的东西。周围的环境实在太差,内部装饰稍微华丽新潮一点就会显得特别突兀。而这个咖啡店装修得非常简单,整体光线偏暗,再配上一些小饰物,营造出了一种怀旧的气氛。

  蒋绎很喜欢这里。

  当然是在咖啡端上来之前。

  咖啡杯是小清新风格的,挺漂亮,然而这杯美式的味道还比不上雀巢速溶。蒋绎只抿了一口就把杯子放在了一边,看都不再看一眼。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妙龄女郎。她站在门口往里面扫视了一圈,然后直冲着蒋绎走了过来。她纤长洁白的手染着正红色指甲油,搭在蒋绎对面的椅子上。

  “这位先生,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蒋绎看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抱歉,我在等人。”

  女郎白了他一眼,一步三摇地走了。

  第二个出现在店门口的,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看上去还有点猥琐。他走到蒋绎面前,低声道:“先生,请问您有烟么?”

  蒋绎:“!!!”

  他硬着头皮拿起桌子上的玫瑰花,递到了大叔手里。

  咖啡店的小姑娘看蒋绎的眼神立刻微妙了。她本来站在离蒋绎很近的地方,在围观了蒋绎拒绝美女却给大叔送花之后,立刻远远躲到了吧台后面。

  真是个口味独特的死基佬啊。

  蒋绎抽了抽嘴角,低声道:“您是孟老板?”

  大叔点点头:“孟竞知,幸会幸会。”

  说实话,蒋绎的心情有点急迫。这位孟老板也没吊他胃口,直截了当地掏出一只牛皮纸袋子,递到蒋绎手里:“您看看吧,您想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蒋绎也没客气,当场就把东西掏出来,略略翻了一遍。那里面只有几张纸,大多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还有一颗旧弹壳,锈蚀的表面染着一点可疑的暗红。蒋绎一惊:“这是……”

  “证据。”孟竞知懒洋洋地说道:“蒋先生,您可以去化验一下,虽然年头有点久了,不过以现在的技术应该还是能查出来的。总结报告在最下面,您可以看看,然后咱们把尾款结一下——我做事,您放心,那上面每一个字都是有理有据的。”

  蒋绎点点头,口中道谢。他的手有一点抖,就好像带着恐惧似的。孟竞知也不催他,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里,见过太多类似的画面。很多人都是这样,当期待已久的真相近在咫尺时,他们反倒不敢面对了。

  而比如他面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养尊处优,家教极好,可能比普通人还要更脆弱一点。

  也许他根本没有胆子看到那个残酷的真相吧,孟竞知这样想道。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蒋绎只犹豫了片刻,就把那页纸翻了出来。他带着急切,几乎一目十行地从头看到尾,喃喃道:“竟然……竟然是他!”

  蒋绎嫌恶地丢开那一页纸,然后迅速平静向来。他给孟竞知签了支票,只是几度欲言又止,孟竞知笑了:“怎么,蒋先生还有事?”

  蒋绎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点了头。

  “我想……再下一个单。”

  蒋绎撞上左前方的那辆厢式货车时,只觉得脑子里混沌一片,连怎么被人扶出来的都不知道。货车驾驶员看见宾利的车标就吓坏了,尽管可以大致确定是对方的责任,但是巨额赔偿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性。也足够让他觉得心惊胆战。他连声道歉,蒋绎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没事,不好意思啊,是我的责任,我现在就给我的保险公司打电话。”

  可是不知怎么的,蒋绎却把电话打到了谈衡手机上。

  谈衡的私人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正表情凝重地站在一间小旅馆的窗前。他手边有一只装着高度烈性酒的杯子,里面浸了一只纸团,火焰刚刚燃起。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闪动的蒋绎的名字,神色颇为挣扎。

  可是最后,他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小绎?怎么了?”

  谈衡的声音透着浓重的疲惫,可是蒋绎心里太乱了,竟然没听出来。蒋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最后他说道:“阿衡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谈衡一愣:“怎么,想我了?我……”他沉默了一会,说道:“对不起啊小绎,我可能得晚两天回家,这边的事有点麻烦。”

  蒋绎:“阿衡哥,我车撞了,可我不记得保险公司的电话了。”

  谈衡一下就慌了:“怎么回事?严重吗?我马上回去!”

  “不用不用!”蒋绎赶紧说道:“只是车不能开了,我人没事。”

  谈衡似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这把保险公司电话给你发过去。”

  这一通电话前后打了不到一分钟,可蒋绎心里的阴霾却奇异地散了大半。

  他只是突然很想谈衡。

  都说父债子偿,可是,这都什么年代了,株连那一套早该作废了。

  酒杯里的火焰已经差不多要熄灭了,杯底只剩了点丑陋的灰烬。谈衡闭着眼,表情十分痛苦。他喃喃自语道:“竟然是你……真的是你!”

  “你让我怎么办,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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